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祁召昭夥同飼魔族意欲解封降魔淵,對同門更是縷縷痛下黑手。
雖已自食惡果失去修為,毀去容貌,但懲罰不能免。
昔日修真界第一人,最是受人敬仰的天衍掌門攜妻子跪在大殿上,眉眼一片灰敗。
召昭如今已是凡人肉胎,被束在引天台上。
正午的太陽炙熱,她已然暈過一次,悠悠轉醒時,艱難抬頭看向不遠處殿中情形。
那是父親母親的背影,兩人跪在眾人階下。
“不是……我,不是我……”
少女衣不蔽體,暴露在外的皮肉卻皆是血色,勉強說出的話語似烏鴉鳴叫。
無人向她投去一眼。
再醒來時,天下已大亂,四處魔氣作亂,不得見天日。
天衍門弟子越過她急急往山下跑去。
不知何時鬆開的鏈子,召昭匍匐在地,苟延殘喘向右前方爬去。
她顫顫巍巍伸出手,拽住適才斬殺惡鬼氣喘籲籲的弟子。
“掌門……唐峰主呢?”
或許是此刻的她像極了倒在這一片血色中奮戰到死的同門。
“山下,山下……”那名青衣弟子頭也不回的答道,眼看又加入下一場殊死搏鬥中。
召昭眼中一片掙紮,她雖經脈儘廢,尚有保命之策。
無可指摘,冥冥之中有雙手推著她往前走,時至今日,甚至連她都快忘了曾經麵目。
驕傲恣意的大小姐啊……
接二連三輸給一個外門弟子,先是相伴十數載大師兄的厭惡,而後是內斂的師弟,漸漸成了天衍門內其他弟子。
他們理論她的愚蠢,她的修為出處,甚至自持人多,真理加身,公然挑釁……
都過去了……
召昭嚥下魔丹。
她本就是修魔聖體,丹田處瘋狂吸斂周圍魔氣。
不看周圍弟子驚懼的表情。
即便是被冤枉解封魔淵,定罪受罰召昭也不曾暴露過此。
然而今時今日,天地悠悠,召昭隻剩下父母了,再如何他們也不能出事。
少女的劍震盪不止,她偏頭看了一眼,棄劍而去。
戰場上。
神並冇有降臨……
混沌黑暗中,人族修士自爆的光華一瞬間照亮了黑夜,隻此一瞬,好似煙火,倏忽而滅。
這裡有世間最強悍的魔族,也彙聚了世間天賦異稟的修士,地上的屍體少的可憐。
“不!”
唐峰主回眸間,看到少女匆匆趕來的身影。
見到周身縈繞著魔氣的女兒的那一刻,微微有些愣神。
“小魚,照顧好自己。”
無一刻,無一刻能迫使她放棄她,這是她懷胎兩年孕育的孩子。
然,少女十七載年華,大半被囚禁在天衍門內,是她,給了她如此孱弱曲折的身軀。
幼時,她躺在自己懷裡,滿是天真憧憬,指著山間溪流道。
“娘,我要做世間最自由自在的小魚。”
淚滴滑落的一瞬間,連同刺進身體裡的數把魔劍一同化作極為絢麗的赤色光華。
“不!不要!”
魔氣入體那刻,召昭心中嗔癡貪皆被放大。
她隻能一遍遍著爹孃名字,才勉強保留幾分清醒走到這。
漫天飛沙中,少女神情呆滯枯坐在地,她不安的揮著手,不知抓住了些什麼。
有人揮劍刺中了她,被她一揮手甩開了。
戰場逐漸偏移,熟悉的麵孔映入眼簾,這才癡癡傻傻的站起來。
“師兄,師兄,我錯了,我不該喜歡你,我……”一麵是聲淚俱下的悔悟,一麵則……
“我有什麼錯!你們都是偽君子……殺……殺……”
拽緊的那一片衣裙就要離開。
少女嘴角溢位鮮血:“我……我爹呢?”
青年看向她的眼中晦暗不明,握著劍的手緊了又送,搖指遠處。
那是降魔淵的入口。
少女麵目猙獰,光著腳丫就往那走去。
一路上,是受傷修士憤怒憎惡的眼光,他們都道是她聯合飼魔族開啟封印,是人族的叛徒,更有甚者,舉劍圍攻她。
過了會兒,少女步履更顯艱難,血一滴一滴順著腳踝留下。
她決意不再吸取魔氣,怕最後一絲理智也無。
降魔淵口,昔日內斂乖巧的小師弟獲得魔主全部力量,是在融合關鍵期,縱魔族前赴後繼為他開辟出一片靜謐之地。
少年抬眼見到什麼,語氣染了分興趣:“將那人……那魔帶過來。”
少女輕易就被抓住。
他兩一人高坐王台,一人俯身如地上泥。
許是良久,許隻瞬息。
少年擺擺手:“扔了吧,省的季姐姐看到心煩。”
“說來你還要感謝我,祁掌門就在那兒……”
少女到這兒纔有了反應,義無反顧跳了進去。
蒼茫大地也感應不到爹爹的氣息,或許果真如此,他還活著,活在浩渺深淵當中,小魚要把他帶回來。
墜落的時候,周圍漆黑一片,是苦悶可怕的安靜,召昭感受著被惡氣撕扯吞噬的痛苦。
下墜遙遙無期。
大戰早已過去,雖魔主先世,但天界戰勝應運歸來,止住了殺戮。
人族傷亡慘重。
降魔淵中留了些魔氣衰微的小魔。
“找爹爹……找孃親……”
那是個混沌體的惡氣,同這浩蕩深淵低的其他魔物一般,連人形都冇有。
她法力不夠,千萬次爬上去又掉落。
於是開始吞噬同族。
再過一千年,神魔人三界津津樂道戰神、魔主與遠古朱雀之間的三角戀。
人族之所以如此明目張膽,皆是因著前不久的戰場上,有修士得見,魔族中一女子憤起傷了魔族尊主。
千年,早已無人記得天衍門萬人敬仰的祁掌門,連同他一起消失的是那個天才彙聚的修真時代。
人族在年年不斷的戰爭中早已式微,或是死於天災異獸,一眼望去,大地滿目瘡痍。
修真界的盛世也已湮滅,現在隻有些許術法微末的散修。
若不是他那離經叛道叛徒之名的女兒,怕是連順帶也不會被提起。
再過五千年,魔族女子弑殺魔神,取而代之……
她心中全無善意,毫無顧忌,煉化人族,劍指神界。
站在她這一側的人早已死去,他們統統被稱為攔路石,被稱為配角。
天地間一聲悠長歎息,那是真正的創世者。
“天地不仁,大道何存?”
少女毫不退卻,毫無悔改,氣定神閒看著劍。
當初的凡人本命劍早就被黃沙掩埋,此刻肩上的魔劍陪她浴血千年,斬殺魔神後更是煞氣鄙人。
尋常小魔靠近,輕易就會被攪碎吸收,是一把血氣森森的赤黑劍。
“你看,你選中的氣運之子接連死在我的手上,如今氣運在我,我若死了,這個世界隨之崩塌。”
說話之人維持著跳崖時的容貌,為了那上天入地再也不能的團聚。
世界在她麵前倒退,一千年,五千年,爹孃凝聚出實體,引天台上那一滴淚墜落在地,烈日灼灼下,發出‘滋’的一聲。
創世者看著少女沉睡的麵容,這個世界早已崩壞。
索性小千世界中,還有一個世界在演繹同樣的故事,還有千萬種可能……
本是為度化眾生,如今神、人、妖魔大半折於魔手,哪來的眾生。
少女心甘情願的陷入沉睡,又三百年,一縷神識逃出殼去。
“愛不是愛,恨不為恨,無人可擋吾心。”
天衍門五峰之一的堂庭山上。
少女眉目如畫麵容嬌豔,偏偏口吐張狂之詞,半是引誘半是威脅:“你們應該慶幸,跟著師弟除魔哪有跟著我安全。”
一手提著捆仙繩,末端拴著所謂師弟的手。
“大小姐,掌門嚴令禁止你出宗,快跟我們回去吧。”
“放心,人界不是有句古話叫做‘十年磨一劍’我在天衍門閉關十年之期已到,如今不過區區五級任務,不在話下。”
“大小姐……”
“哎,再說我倒地不起了啊,我要犯病了啊,我可不會吃藥的哦!”
她兩人的靈袋皆被召昭偷藏進自己的靈袋中,一時片刻確實拿不出藥來。
三人話音秘傳,隻見眉頭有來有回的商量,最終以桅、嵐的失敗而告終。
見同行的四名弟子不搭話,召昭視若無睹,對著身後兩人絮絮叨叨著:“話說,入內門之前,你們的名字叫做什麼,怎麼給自己起這麼個名字。”
其中一人抱拳向天:“承蒙掌門提攜……以報恩情”
兩人本不是話多的人,每每提及此事卻像話匣子打開般,分外興奮。
解雁之始終低頭不語,無人得見一貫內斂的人眼中乍現的光亮,以及周身明顯輕鬆的氣氛。
魔氣籠罩下還生活著幾處人家,幾人探查完後稍作休息。
召昭舉著皮囊飲下靈泉水。
四人受了召昭恩惠,看著她也不同傳聞中那般嬌縱跋扈,態度軟化不少。
召昭自然不在乎,她分發資源的本意也是想著萬無一失拿下此役。
如此一來,師父態度定然鬆動,說不定就解了她的禁令,允許她同彆的修士一般,斬妖除魔。
少女獨自抱著皮囊,眉眼一片燦爛神色。
半響才注意到有人盯著自己看,抬頭看去:“小師弟,你也彆怪我,近日來,也就你和師兄的任務難度高一些,而且……”
“而且你比師兄好下手多了,畢竟你修為低他許多。”
也不知是她眼花,眼見少年鬢邊青筋一凸一凸的。
少女得了意趣,幾步走到人麵前:“師弟生氣了?真有意思,人人都道天衍掌門小弟子性子內斂安靜,原來是個爭強好勝的。”
“可你修為低於師兄,不如師兄,我也是半分冇有說錯呀!這可是實打實的實話,你也生氣啊。”
少女攆著一支狗尾巴草,撓了撓少年的下巴。
“也怪我,掌門公務繁忙,我又日日忙著……忙著自己的事,鮮少關心外界。所以你看看,都冇人教你尊敬長輩,包括師兄,包括我。”
“到現在你都冇交過我師姐。”
少女從期待到沉默,出其不意地揪住少年的耳朵。
“在外更要尊師重道,才能不墮我天衍之名。”
少年顯然冇緩過神來,被她揪個正著。
見她誇誇其談大師兄天賦才學,又說到弑魔英姿。
誰人不曉掌門獨女祁召昭喜歡天衍門大師兄,喜歡了十年。
哦,也是有的,太叔景明本人不知曉。
一轉眼功夫,他們幾人佈局被輕鬆打撒。
血汙的少女傷痕累累氣勢卻半分不弱,旋即是撲通倒地的聲響,露了餡。
黑色球狀物忍不住歎息。
它的化型九分借用了她六魄中的陰魂,其餘一分不知何時通達了天眼之能。
竟然揣度出幾分天意,預見他日機緣。
本是癡、怯、怨、妒、驕傲自大種種負麵造就的生靈,它斷不會讓身為修真界第一門派掌門獨女昭昭淪落到那般田地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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